她的公主开着越野车疾驰于星空下的沙漠中。
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强忍着不大笑出声,快活的空气憋在肺里几乎将她窒息。
“虽然问得太晚了,你有机动车驾驶证吗?”她问道。
公主殿下扬起漂亮的颧骨:“没有。”
她终于笑出声。不愧是公主殿下啊。
“没有证你还敢坐上来。”
“没有证你还敢让我上来。”
公主哼笑了一声,下巴扬得更高了。
“我们去哪?”她问道。
“去远方。”
她摇头。“不,有人在后面追,我在逃命。”
“我们去别人找不到你的远方。”
“他们终究会追上来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就像月亮总会落下,太阳总会升起。”
“啊,那就放弃太阳吧。”公主手握方向盘,语气笃定,“太阳不介意被区区一个人类抛弃的。”
她笑了:“这是一个好主意。在被世界放弃之前抢先放弃世界,既然无法杀死世界至少能杀死自己。”
公主摇头:“你太懦弱了。”
她说道:“我不过如芸芸众生一般卑微罢了,这有什么错呢?”
公主反驳道:“可是你甚至懦弱得没资格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。”
她为公主的伶牙俐齿感到莫名愉快:“那还真是悲惨啊。”
公主和她的副驾驶座随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。公主声称她要看星星,下了车。
于是她也下了车。她看见公主踩着后备箱跳上车顶,一只脚曲起地坐着,头顶满天星河,低头对她笑了笑。
夜空的星星繁杂而静谧。她想,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啊,举目皆是一样的景色,对她这样无法分辨星座的旅客来说,这片沙漠里任何一个地方,都是同一个地方吧。
现在她知道不是这样的。她的公主,越野车上的女孩,于此地画下坐标原点,从此沙漠中每一寸沙尘变成了不同于别处的存在。
只存在于星空下的坐标,不被太阳所容忍的秘密。
寻找她的人们将与太阳一起到来,然后把她带走,把她从沙漠拯救到绿洲中。
这并不难以忍受,她想道,我大概可以假装像坐标原点一样坚强。
她说道:“我不再恐惧任何未来,我最害怕的是你与我最终殊途同归。好在你足够勇敢,我们永远不会在未来相遇了。”
公主俯下身捂住她的耳朵:“不要听。”
她问:“不要听什么?”
公主答道:“不要听他们的,要听你自己的。”
她摇头:“‘我自己’是谁?她已经死了。我属于你们。”
公主困惑地皱起眉。
她失笑。公主当然不明白,她是那么勇敢,勇敢得容不下有一丝怯懦和逃避的想法。
我衷心地希望你成为王国和城堡的主宰。
我衷心地希望你最终为自己加冕。
我衷心地希望我终究是你人生中无关轻重的过客,而不是同病相怜的知音。
我衷心地希望从你的未来完全消失,你的记忆里只有我模糊的最初的身影。
不,亲爱的公主殿下,这不是爱情。
只是从前比起恨我自己,我更愿意爱你。
如您所说,爱比恨更有力量。
如您所愿,这是我积极面对生活的勇士勋章。
现在该谢幕了,所以请允许我带上勋章,在您的注视下光荣退场吧。
从此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,比起爱你,我只有力气恨我自己。
愿百年之后我不再记得我曾在此地与你相遇。